本片背景:大衛福斯特華勒斯在1996年因巔峰之作【無盡嘲諷】一夕成名,因此吸引了滾石雜誌的記者大衛李普斯基前往進行採訪之旅。然而才華洋溢的華勒斯,卻選擇在2008年自殺身亡。事件之後,大衛李普斯基才將這段旅程回憶寫成「Although of Course You End Up Becoming Yourself」一書,描述讓他那為期五天的難忘旅程。

 

作為一個作者,通常看見的是抽絲剝繭後的真相,擁有能看穿謊言與偽善,一眼辨別出一個人本質的特異功能。我不知道該說一個人是因為孤獨才能如此透徹,亦或是相反過來,是因為將一切看得太真,以至於唯有孤獨才能保持這樣的清醒?

 

他將孤獨寫在書裡,渴望被傾聽,等待被理解。被稱作善於描繪遠離家園的作家,華勒斯的極度寂寞創造出他的曠世巨作「無盡嘲諷」,然而當他最真實的心聲透過文字與虛構情節和讀者建立起情感連結後,爆紅名氣與眾星拱月的崇拜卻讓他更加痛苦。

 

他自知擁有相當文采,同時內心極度怯卑,只因抽離了一切情緒:無論是自信、驕傲、崇拜、自卑…沒有任何心態可以左右他的文筆程度,無論那是高還是低,因為那就是真實,他認識的所有詞彙,細膩創造出的場景與人物,那就是他能做的事情。無論他痛恨或喜愛這件事情,他就是這樣的人。世人的俾倪或敬佩都只是一種誤解。

 

我開不出診斷書或處方籤,給我們這些人…當我說我們時,我指的是你我這種人:大部分是中產階級上層的白人、受過討人厭的良好教育、做著很有趣的工作、坐在超級昂貴的椅子上、看著金錢買的到的高級視聽設備…但為何我們還感到空虛不快樂?

 

華勒斯總能以純粹的眼光看待世間所有事情。說是抽離情感似乎不對,因為它還是能為此感到煩躁、無奈、痛苦,不如說他偶然會讓自己退出世界運轉的軌道。而這個世界以一種所有人都認同的扭曲路線不斷向前。

 

當採訪者大衛隨口問華勒斯牆上掛著知名歌手艾拉妮絲莫莉塞特的海報時,華勒斯第一句話是:「不知道,也許我跟其他人一樣容易受影響」而不是開心的訴說自己所喜愛的偶像。

 

在某種程度上他輕視被這個世界吸引的人。

 

「崇拜」對華勒斯來說是如此膚淺又無謂的心態,他自認是以一種獨特眼光在欣賞這個歌手,不像雜誌上美麗的時尚名模,一點都不真實。

你無法想像她們在停車收費機投幣,或吃香腸三明治的樣子。但我能想像艾拉妮絲莫莉塞特、我想像過她大口嚼下三明治的模樣,我覺得她非常吸引人。

 

華勒斯的生命是一場在各種真實之間拉鋸的戰爭,詭譎地在他腦中左右他的自我意識。

 

身處於這個世界的我們,無論內心多麼孤立,我們永遠不可能真正的與世隔絕。所謂的我們是仍舊擁有朋友、工作、家庭的人們,無論那些關係是好或壞。總有那些時候我們必須將自己拋出去在他人面前,以著「社會化」的面向與別人高談闊論或勾心鬥角,八面玲瓏地穿梭在人群之中,交換著一則又一則業界最新資訊、炫耀著身上的時尚新品。我們早已習慣恐懼與流行脫節,所謂的流行並非是時事新聞,而是那些明天或下個月,甚至是聚會結束後就不再重要的事情。

 

而華勒斯卻恐懼于和世界接軌,他拒絕喜歡上虛榮與權勢,他必須維持在那樣的孤獨狀態才能保持最真實的自我。那個他不會唾棄的自我。倘若他的身體最終陷入了世界,是否代表必須抽出他的靈魂才能保護他自己?

 

掀開孤獨,底下藏著難以傾訴的苦痛

華勒斯的自我含有不同層次的真實。表層是清高脫俗的,再往下是仍舊擁有愛恨嗔癡的,最深層則是連他都難以訴說的沈痛。一份會讓他困在無助之中,只能借由酒精痲痹或發洩所有精力去忽視的痛苦;一份讓他數次選擇自殺的病症。

 

書裡有提到一個人,從燃燒的摩天大樓上跳下來,並不是他再也不害怕摔死,而是不跳下來的後果更可怕。因此你會去想到底有什麼事這麼可怕,以至於跳下來摔死都像是一種解脫?我不知道你有沒有任何相關經驗,但那比任何生理傷害都還糟糕。可能就是古時候說的精神危機,彷彿你生命中所有真理都是假的,一切什麼都不是。你什麼都不是,一切都是妄想。然後你比所有人都厲害,是因為你看出這一切都是妄想;但你也比所有人糟糕,因為你他媽的沒辦法運作。

 

經過兩番爭執後,華勒斯在深夜裡對大衛說了這番話。我想真正經歷過憂鬱症的人更能敏銳地察覺這是華勒斯釋出的輕微警訊。

 

我不認為人會改變,我確信我體內那一部分還在。我只是努力試圖找到方法,讓那個部分不會被驅動起來,你懂嗎?

 

對於考慮或真正選擇自殺一途的人來說,是因為如果不選擇死亡,痛苦將會以他們不再有辦法描述、不再相信能被治癒的程度傷害他們,剝奪他們思考的意志的同時,卻放大了所有無助與空洞感。彷彿陷入了永恆的黑洞。

 

選擇寫這篇文章,並非是要認同自殺這件事,但也絕非責備這件事。或許還有力量活著的我們應該去理解這樣子的痛苦確實存在。

 

「所以當網路繼續發展十或十五年,虛擬性愛就可以變得真實,我們還得設計某種機關藏在身體裡,才能關掉垂手可得的純粹愉悅感。我不知道你怎麼想,但真有那麼一天,我就要搬離這顆星球。因為科技發展越來越好,一切就會越來越容易,越來越方便,越來越容易取得愉悅…偶爾為之是無妨,但若長期下來都這樣,一定會死的。我是指精神上,一定會逐漸死去。」

 

十二年後,華勒斯依舊結束了他的生命。而大衛留下的只有當初的一卷錄音帶,那段他們共有的回憶,以及充滿誤解的爭論。

 

前陣子一位作家自殺了。我相信即便不提及她的著作與姓名,我們心照不宣。

或許,我們只能試著理解。就像理解這個社會刪去不了的淺規則一樣,理解這世界上有不能康復的憂鬱,有不能被安慰的苦楚,有治療不了的傷痛,有喚不回的意志。我們真的有即便「早知道」也一樣「無能為力」的事情。

我不知道離去是不是更好的選擇,我們沒有人知道。我們只知道自己並不希望別人離去。這樣你懂嗎?我們知道的向來只有自己。這是烙印在人性上的自私,或許也是唯一可以被原諒的自以為是。

看到新聞的當下,我震驚可惜,卻不由得希望她真的獲得了救贖,她真的選對了路。因為,誠如我們一生中所承受的痛一般,已經負擔的和已經逝去的都不能被逆轉。

 

還能前進的人彼此攜手,一路上總會有人先行下船。

 

 

你不是為了一則故事或資訊去看這本書,而是為了一段無與倫比的體驗,在書中的某幾頁裡,感覺到自己彷彿成了大衛佛斯特華勒斯。

 

誠如你翻閱她的書,她要的不是你學會什麼,而是你的體會與理解。

也或許經由真正的理解,而非抱持著「得要帶走些什麼」的堅持,我們才能真正改變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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